2013年12月27日星期五

宋鴻兵《貨幣戰爭5 山雨欲來》

宋鴻兵《貨幣戰爭5 山雨欲來》。

宋先生寫的貨幣戰爭一集比一集精彩,分析問題中正核心且既深又廣,往往能以不同角度解讀事件。能輕鬆以母語優先閱讀此等佳作,實在是華人之福。

以下引自書內的其中一節,內容有關分析美國股市屢創新高的背後,除了我們早已了解的資金氾濫外,更深層次的原因,以及未來那些不可避免的惡果。相信此章節能解答不少人心中的一大疑團。 這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書,除非你對簡體字閱讀有困難,否則建議您盡快買一本來讀吧!

股市繁榮,還是股市浮腫?

如果看熱鬧,道瓊斯指數是美國股市的晴雨表;但要看門道,S&P500指數則更具有廣泛的代表性。S&P500涵蓋了美國經濟各領域中最具代表性的500家公司,截至2013年第一季度,它們的總市值為13.8萬億美元,與S&P500指數掛鉤的總資產多達5.14萬億美元。 S&P500指數在2013年3月28日創下了1569點的歷史新高,2008年的金融危機似乎已成為歷史的記憶,至少股票市場已展現出一個新的大牛市的輪廓。2009年3月,S&P500指數最低曾跌到667點,至此已飆升了135%。 股票上漲的理由看起來非常充分,因為S&P500公司的每股收益(EPS,EarningPerShare)從2007年的85美元,急劇攀升到2013年預估的110美元,上漲幅度為29.4%。如果將S&P500的所有公司當作一家,那麼該公司每股的賺錢能力正在大幅提升,整個公司的價值自然水漲船高。 每股收益正是決定股票價值的關鍵因素! 雖然股指的上漲幅度超過了每股收益,但股市的PE值卻從2007年10月的15.2倍下降到了13.8倍。

換句話說,2013年的股票比2007年的股票更便宜。投資100美元買股票,2013年將獲得7%的價值回報,遠遠超過了銀行存款和國債的利息,這樣好的市場難道不該大漲特漲嗎? 所有的奧秘就隱藏在每股收益的提高究竟是如何產生的! 要經營好一家公司最基本的工作就是開源節流,開源就是增加銷售收入,節流就是壓縮內部開支,雙管齊下則效果更佳。

2008年9月金融危機爆發後,世界經濟嚴重衰退,企業銷售業績大幅跳水,到2009年第三季度,S&P500的銷售增幅惡化到-15.81%。面對生死存亡的嚴酷考驗,各大公司的第一個本能反應就是大規模裁員,一個人幹兩個人的活兒,降低了運營成本,提高了生產效率,這也正是同期美國失業率大幅攀升的原因。


美聯儲此時推出了6000億美元的第一輪量化寬鬆政策(QE1),挽救了即將崩潰的銀行系統,也為股票市場帶來了強烈的信心和資金的雙重刺激。美聯儲將短期利率壓低到0~0.25%的超低水平,同時,大規模購買國債和MBS(按揭抵押證券)的操作壓低了長期利率,使得公司的財務成本得以大幅下降。 QE政策導致美元滙率大幅貶值,S&P500公司都是美國經濟各領域中的領導性企業,它們的業績中有30%~50%的銷售收入直接來自海外市場,美元貶值使得它們在國際競爭中處於更為有利的地位,直接刺激了海外銷售增長;另外,當海外收入折算成美元出現在公司的財報上時,還能獲得“滙率紅利”的財富增加效應。

於是,海外銷售增長和“滙率紅利”同時提升了公司的利潤水平。 因此,2009年以來,導致公司每股收益大幅提升的原因包括:大幅裁員壓縮運營成本、提高生產效率、財務成本降低、美元貶值刺激海外銷售、滙率紅利帶來賬面利潤上漲這五大因素。 在這些因素共同作用之下,S&P500的每股收益從2009年到2010年勁升了39.4%。儘管如此,到2010年第一季度,S&P500的總銷售仍然處於負增長狀態,負增長高達-8.35%。 開源上不去,節流卻有極限! 當QE1一旦終止,美國經濟數據很快再度惡化,股票市場在大幅反彈之後又出現了暴跌。 這就是2010年11月美聯儲不得不推出QE2的背景。

在新一輪6000億美元印鈔的刺激下,S&P500的銷售增幅終於開始由負轉正,從3%爬升到QE2結束時的6%,每股收益從2010年到2011年上升了14%。 2011年9月,希臘違約恐慌加劇,歐債危機再度升級。這一時刻,正是美國經濟的重要拐點,QE1和QE2所能發揮的“正能量”已經耗盡。 S&P500公司的銷售增長已是強弩之末,公司節流的潛力也瀕臨極限。裁員帶來的生產率暴漲在2009年第四季度達到了5.8%的頂峰,然後掉頭直下到2013年的0.6%。這與歷次經濟衰退的情況一模一樣,在沒有重大技術革命的情況下,僱員身上的油水已被榨幹。同時,貨幣刺激對開源的影響也到達了頂峰,美元泛濫對美國公司的正面作用,正在被世界各國圖謀本幣結算的戰略性轉移所抵消。 毫不奇怪,當2011年6月30日QE2結束之後,股市再度出現暴跌。 如果說2011年9月之前,美國股市強勁反彈基本反映了在前兩輪QE的刺激之下,五大因素共同推動了美國經濟的觸底復蘇的真實狀態,那麼,此後的股票市場就脫離了經濟現實,飛向了虛幻的空間。 從2011年第三季度起,每股收益增長的主要動力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一個新的因素逐漸成為主導性力量,這就是上市公司的股票回購行為。 股票回購為哪般? 在中國股民的心目中,公司上市的主要目的就是圈錢,為此企業可以不擇手段地捏造數據、美化報表、虛誇項目、疏通關係、製造輿論,總之,一切為了上市,一切為了圈錢。好不容易上市了,自己再出銀子把股票買回來,這不等於把吃到嘴裏的肉又吐出來嗎?這種傻事誰會幹呢?

美國S&P500的CEO們絕對不傻,他們通常並非創業者,而是職業經理人,他們回購本公司股票的動機,正是為了往自己口袋裏裝更多的錢!

自20世紀90年代起,美國IT行業率先興起了一種以股票期權刺激員工的潮流。

IT屬於新興的高增長行業,公司的每一塊錢如果投在業務上都能在未來賺到更多的回報,因此盡可能減少現金工資成本,而以公司未來預期來吸引和留住人才就成了行業通行的手段,股票期權就是最有誘惑力的一種辦法。

股票期權的本質是一種受益權,它承諾員工能夠在未來一定的時間內,有權選擇按照協議價格來獲得一定數量的公司股票。

如果到時股票價格高於協議價,員工可以直接套現價差收益,也可以按協議價購進股票長期持有。

假如股票價格低於協議價,員工可以選擇放棄行權。

股票期權以公司股票的當前價格作為支點,以未來的價格作為杠杆,來撬動員工努力工作的潛能,將公司發展與個人利益密切掛鉤。上至公司CEO,下到核心員工,都可以獲得股票期權。

對於S&P500大型公司的CEO而言,工資僅僅是零花錢,股票期權才是收入的重頭戲。董事會想得很明白,每年花上億美元僱CEO是非常不劃算的,但可以提供相當價值的股票期權,CEO幹得好股票就會上漲,而天價的激勵獎金主要源於股市,不需要公司破費現金。於是,股票期權就成為董事會吊在CEO眼前的胡蘿蔔,要想吃到它,就必須把股價給搞上去。

當每個季度公司申報盈利時,華爾街和上市公司的CEO們就拉開了一場有獎競猜業績的大型遊戲,每股收益正是其中博大彩的經典項目。

2011年9月以來,CEO們在公司內部挖潛已經很難獲得明顯突破,而外部銷售的擴張又受到全球經濟萎靡的剛性製約,也難有大的作為。眼看博彩日期臨近,達不到華爾街預期的後果是精神壓力乘以經濟痛苦,而且在下個季度中還會繼續乘上一個時間係數。短期內提高每股收益的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回購自己公司的股票,反正是公司的錢,也不用自己掏腰包。回購股份將會導致流通股數量的減少,使本公司的股票更加稀缺。

巨額現金的回購,加上流通股的減少,結果當然是股價的上漲。這是加速股票上漲的第一個動力。 每當公司宣布回購消息時,媒體啦啦隊們往往解釋為該公司認為自己的股票太便宜了,願意自掏腰包回購股票,這說明該公司認為自己的股票未來肯定會上漲,畢竟公司內部更了解企業的運行狀況,CEO們如此有信心,那投資人豈有不跟進的道理?這是回購造成股價上漲的第二個動力。

回購股份之後,由於流通股的減少,在公司總收益不變的情況下,將會提高每股平攤之後的收益水平,換句話說,每股收益是可以做出來的!華爾街一看每股收益大幅提高,預期達標,好評如潮。

在股價已經上漲的強烈誘惑之下,更多的投資人接踵而至,形成了推動股價上漲的第三個動力。 在這三大動力的合力之下,股票回購提升股價的策略獲得了巨大的成功。董事會和股東們因公司價值提升而興高采烈,CEO們巨額獎金到手喜不自勝,華爾街在股市繁榮和資產價值上升的過程中,又平添了融資、回購、兼並、新股發行等許多新業務,因而財源滾滾,喜氣洋洋。

如果將回購因素剔除掉,讓真相浮出水面,人們看到的是,自2011年9月之後,S&P500的公司收益基本陷於停滯狀態,股市的上漲並非基於企業真實盈利水平的提高,而是“會計技術革命”的產物! 從2011年第三季度開始,至2013年第一季度,S&P500公司的每股收益增長了3.7美元,其中股票回購“貢獻”了2.2美元,占比高達近60%;而公司依靠自身努力的“有機增長”部分僅為1.5美元。

在做高每股收益的會計革命中,其手法不僅體現在高估收益,還表現為低估費用。 就在S&P500創下歷史新高的同時,這些公司的退休金賬戶短缺也創下了歷史紀錄。

其中,2012年的缺口達到了4517億美元,比2011年猛增了27%!原因在於QE所製造的超低利率環境,擠壓了退休金賬戶所依賴的債券收益。

盡管公司近年來大力推行401K退休方案,即員工從工資中預留未來的養老錢,公司則相應匹配資金,這與傳統的退休金計劃相比,公司的負擔大大減輕。不過,傳統的退休金計劃所覆蓋的就業人口仍高達9100萬,遠超401K的參與者人數。 補足退休金賬戶屬於公司的正常支出,但為了人為拔高每股收益,這項支出竟被很多公司所刻意忽略。要知道,福特公司2012年退休金支出的費用高達50億美元,幾乎與資本性支出相當。

如果戴上退休金支出的“枷鎖”之後,每股收益的翩翩起舞將變成步履蹣跚。

應該說,倒楣的退休老人正在為QE刺激下的資本盛宴默默地埋單。

2013年第一季度,500家S&P500公司中有多達328家宣布了股票回購,比例高達66%,計劃回購的總金額為2080億美元,創下了1985年以來第一季度的回購金額紀錄。其比例之高,金額之大,範圍之廣,僅有2007年股市泡沫即將破裂的時刻能與之相比。

其中,212家的回購導致流通股的減少,即便這些公司的業績完全沒有增長,其每股收益也將自動上漲。

以2013年宣布回購的速度和規模估算,全年回購計劃總金額將達到8330億美元,遠高於2012年的4770億,僅略低於2007年。難怪華爾街對2013年每股收益達到110美元以上信心滿滿,如果PE值能接近比較溫和的18倍,S&P500指數就將在2000點附近,這意味著全年近18%的上漲空間。

在股票回購的大潮中,巴菲特的伯克希爾公司堪稱是一朵“奇葩”。巴菲特本人一貫反對股票回購這種人為抬高股價的操縱手法,並且信誓旦旦地表示除非伯克希爾公司的股價跌到賬面價值的110%以內,否則絕不考慮回購自家的股份。

可是,2012年12月12日,巴菲特突然宣布用12億美元以賬面價值的120%來回購伯克希爾公司的股票。吊詭的是,巴菲特的回購行動僅僅針對一位“匿名”投資人,簡單地說,巴菲特是將12億美元的利益,定向輸送給某一個股東。誰也不知道此人到底是什麼來路,據稱是巴菲特的長期投資人。

有意思的是,巴菲特回購股票的時機引人注目,這正是美國為解決“財政懸崖”而打得一塌糊塗的關鍵時刻,遺產稅、資本利得稅都是討價還價的重頭戲,2013年稅負大幅上漲實屬必然。巴菲特此刻從這位“神秘人物”手中高價回購股票,被許多人懷疑為利益輸送,為富人朋友避稅。

可笑的是,僅僅就在前一天,巴菲特剛剛發表公開信,大聲疾呼:“富人應該多納稅”,“遺產稅應該大幅提高,不僅因為這樣合乎道德,也出於經濟上的合理性”。公開信墨跡未幹,巴菲特言猶在耳,第二天他就幫富人朋友省掉了數億美元的稅款,難怪人們驚呼“偽善”需要新的定義。

2009年以來,S&P500公司投入股票回購和2013年計劃回購的資金總額接近2萬億美元,占股票總市值的14.5%! 很少有人意識到,上市公司已經成為美國股票市場的第一大買主,也是股票指數上漲的主要動力,它們為股票市場築起價格鐵底,一旦跌破就大舉入市,推升股價。

正如美聯儲是美國國債市場的最大買主一樣,這種壟斷性的力量已經達到能夠操縱市場價格的能力。隻要資金的供應不成問題,股市上漲就是必然。

可是,上市公司巨額的回購現金如果不是從市場銷售中賺來的,那又是從哪裏弄來的呢? 舉債買股票,未來天知道 2013年4月,坐擁1440億美元現金的蘋果公司,宣布了史上最大的股票回購計劃,金額高達600億美元!同時,蘋果公司宣布舉債170億美元來幫助完成股票回購。這就奇怪了,蘋果公司的現金多到沒處花,何須舉債進行回購呢?原來蘋果公司70%的現金(1023億美元)都在海外,在美國國內的現金不過424億美元,不足以完成回購計劃。那為什麼蘋果不將海外現金調回國內呢?這是因為美國有35%的聯邦收入所得稅正張著血盆大口等著這些應稅收入的回流。讓蘋果上繳350億美元的所得稅給政府,除非蘋果公司的腦子進水了。

有人說,隻要美國搞一個“海外收入回流免稅假期”,將美國公司在海外滯留的收入吸引回來,美國的經濟復蘇就指日可待,這種想法過於天真了。2004年美國的確搞過這樣的“免稅假期”,吸引了3120億美元回流,但研究表明,這些錢沒有用來創造就業,而是主要投入了股票回購和分紅。

蘋果公司在海外市場的銷售收入增長迅猛,但在美國國內的銷售最近兩年都處於停滯狀態,2013年第一季度甚至開始萎縮。S&P500公司的整體銷售從2011年9月起就開始逐季減速,如果扣除通脹,2013年6月已跌至負數。資金永遠是逐利的,美國國內的實體經濟狀況相當不妙,海外資金憑什麼回流?即便回流,也是用於炒資產賺快錢,而不會投入前景黯淡的實業。

公司舉債的妙處,不僅在於用於回購能夠快速推高股票價格,還在於借債分紅派息,可以享受股息和債息之間的“套利”好處。中國的上市公司很少現金分紅,但80%的美國S&P500公司都會派發現金股息,股息也是投資人熱捧某家公司的主要動力之一。

英特公司2011年賬面趴著250億美元的現金,幾乎沒有債務。在QE帶來的超低利率的誘惑下,英特公司在2012年舉債60億進行股票回購和發放股息,如果沒有更好的投資機會,未來回購金額還可能大幅提高。英特的邏輯很簡單,發放股息的成本大約為4%,而舉債的成本僅1.55%。換句話說,借債發放股息還能“套利”2.45%!在這種情況下,誰不借債,誰就是傻瓜! 於是,股息和回購形成了上市公司向股東輸送利益的兩大通道;而且,在QE政策所形成的超低利率環境中,借錢分紅和舉債回購已經成為上市公司的一股潮流。在股息和回購兩種選擇中,股息的財務成本更高,回購則明顯偏低。

美國的稅法具有明顯的債務偏好,債務利息可以抵扣應稅收入,而對股息則雙重征稅。如果一家公司的收入是100元,聯邦稅先拿走35元,企業剩下65元進行分紅,這筆錢還要交20%的利得稅,股東拿到手中僅剩52元。相比之下,舉債就美妙多了。公司負債的利息可以抵扣未來的應稅收入,聯邦稅後的65元則通過債券利息的方式輸送給債權人,債權人最後落袋65元。

在QE人為製造的低利率環境中,上市公司無論是進行回購還是發放股息,都會刺激負債規模的增加。美國公司的舉債規模和股票回購的活動高度正相關,簡單地說,公司以高度舉債的方式來進行回購和股息發放。

從美國銀行體係的資產負債表變化中,同樣可以看出實體經濟近年來的惡化趨勢,2012年以來,美國銀行係統的信用創造的速度開始下降,這是經濟降溫的明確標誌。需要注意的是,在經濟降溫的曲線中,股票回購所刺激的巨額信用創造已經包括在內,如果扣除這些投機性債務膨脹,真正的實體經濟信用萎縮的速度將更為糟糕。 無論是通過銀行貸款,還是借助債券融資,普遍的股票回購行為已經大幅提高了S&P公司整體的負債水平。股票價格是浮動的,而負債則是剛性的。

在QE營造的低利率溫床上,投機與貪婪的病毒正在快速滋生,股市價格與真實經濟已分道揚鑣。 公司資產的“老齡化” 為什麼上市公司坐擁巨額現金,還要大量舉債?為什麼舉債得到的現金不用於增加雇員,擴大資本性支出,強化競爭力? 因為錢永遠是逐利的,更準確地說,錢背後的人性是永遠逐利的! S&P500的公司高管們大把大把地借錢,慷慨豪爽地分紅,樂此不疲地回購,目的隻有一個,讓股東們高興,把董事會伺候滿意,最後正大光明地把股票期權套現的錢裝進自己的口袋裏。至於以後公司發展和還債的事,那是下一任高管們去操心的問題。

這就產生了一個嚴峻的問題,從公司層面上看,普遍嚴重缺乏“資本性支出”(CapitalExpenditures)和生產性投資!公司盈利靠的是其核心資產,能夠穩定、不斷增長和源源不斷地創造現金流的優良資產,就像一隻會下金蛋的母雞,需要悉心照料和百般嗬護。即便如此,母雞也有一定的壽命,盡最大可能地延長它的壽命,保證它的健康,才能讓母雞多下金蛋。

與此同理,任何公司的優良資產都有其生命周期,公司必須不斷投資維護、改善、優化和延長資產壽命,才能獲得最大的收益,這就是“資本性支出”的重要作用。

在農業時代,土地是核心資產,資產壽命近乎無限,資本性支出就是擴大耕地、改良土壤、保持肥力、興修水利、篩選良種、完善農具、深耕細作等,目的就是從土地中獲得最大限度的農業產出。在工業時代,工廠和生產線是核心資產,新建工廠、運行設備、維護機器、優化流程、改造技術、提升技能等措施,都是為了提高產能、擴大銷售,以獲得利潤的最大化。在知識經濟時代,專利、商標權、版權、創意成為核心資產,這種知識產權的壽命一方面受到法律的保護,另一方面卻遭到盜版行為的瘋狂侵蝕,因此有效壽命更加短暫,對知識產權的核心資產進行投資,金額更大、風險更高,最終收益也更大。例如,一部電影從拍攝、宣傳到放映所消耗的費用巨大,如果成功就會大獲其利,一旦失敗就將顆粒無收。

一種新藥,從研發到中試,從審核和生產,動輒幾年甚至十幾年,耗資數以億計,如果成功,就是一隻下金蛋的超級母雞,成為養活一家藥業集團幾年或十幾年的優良資產。

無論什麼時代,也不管哪種行業,資本性支出都決定了資產的壽命和效益! 資本遵循逐利的原則,哪裏回報高,它就流向哪裏。從歷史上看,技術的重大革命總是導致生產率的提高,生產率的提高又意味著利潤率的提高,在高利潤率的誘惑之下,資本自動流向生產創造的領域,進一步刺激革新與生產,社會財富得以實現更大幅度的增長。此時,經濟發展動力強勁,人民就業充分,國家財政盈餘,政治穩定清明,貨幣堅挺而無通脹。

但是,在技術創新的“枯水期”,生產率的進步將會停滯,實業的高利潤率難覓蹤跡,資本性支出的回報必然惡化。此時,資本將轉向資產兼並,以重新瓜分社會財富的方式獲得更高的收益。

20世紀90年代的IT革命,帶來了生產率的大幅提升,這與2009—2011年美國生產率的改善有著本質區別,前者是由技術創新所引發,而後者是裁員增效的結果;前者的資本性支出與生產率提升可以相互激發而持續循環,而後者會在裁員增效的潛能耗盡後導致資本性支出的萎縮。

到2011年9月,美國經濟的自發性復蘇已到極限,類似IT革命級別的重大生產率進步仍遙遙無期,此時,上市公司的現金再多,金融市場的流動性再充足,錢也不會自動流向資本性支出。政府的貨幣政策和財政刺激,永遠無法對抗資本的逐利天性。

資產存在著折舊,隨著時間推移而效益遞減。資本性支出的最佳選擇就是不斷創造新的優良資產,越是年輕的資產創造財富的能力就越強;其次還要投資維護不斷老化的資產,使之效益遞減的速度放慢。如果停止資本性支出,或者支出嚴重不足,其結果就是新資產的創造不足,而老舊資產的折舊損失不斷逼近甚至超過其帶來的效益,那麼公司利潤最終的衰落就是邏輯上的必然。

這正是2011年9月以來S&P500公司出現的狀況,無論是從公司資本性支出的總量來觀察,還是從設備、軟件、建築施工等細類來分析,2011年9月都是資本性支出大幅萎縮的拐點。2012年的情況更糟,無論是美聯儲的扭曲操作,還是2012年9月的QE3,都難以扭轉各大公司資本性支出的崩潰趨勢。 缺乏資本性支出就會導致公司資產“老齡化”的問題,這正是歐美日經濟深陷泥潭的重要原因。在資產老齡化的國家之中,日本的問題最為嚴重,其資產的平均年限已達14年。

金融危機後,日本公司的平均利潤率僅為1%~2.5%,遠低於世界各國的平均水平。歐洲的資產平均年限略高於10年,美國略高於8年,亞洲國家的資產最年輕,平均為7年。 2001年以來,日本、歐洲、美國與亞洲部分國家都存在著資產老齡化的問題,2010年之後出現了惡化加速的趨勢,亞洲國家的資產年限正在逼近美國。 全球經濟復蘇不振的原因很多,資產老齡化正是其中之一,越來越高的債務規模,沉重地壓在日益衰老的資產收益之上,而股票市場的牛氣衝天,全然無視經濟的嚴酷現實。 人們終將為自己的短視而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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