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庭賓
中國正失去防范金融危機最後可能嗎?
令人遺憾的是,此次索羅斯登台博鰲論壇,乃至與中國最高領導和五大洲的首腦同台,反映出中國決策層對迫在眉睫的危機並沒有清醒的認識,而這恰恰是阻止索羅斯們成功主導新一輪中國金融危機的最后防線。
索羅斯捲土從來?
新一屆的博鰲亞洲論壇,最引人注目的金融家,無疑是索羅斯。
索羅斯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投機者,國際對沖基金的領軍人物,被稱為“金融海盜之王”。 1997年,他領導國際對沖基金,抓住了亞洲經濟、股市泡沫之機,針對一些亞洲國家與美元聯繫匯率的弊端,猛烈做空東南亞各國,自泰國始,菲律賓、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等東南亞國家的匯市和股市一路狂瀉,一蹶不振;其後韓國、日本和中國台灣也難逃毒手。馬來西亞總理馬哈蒂爾憤怒地指責他說:"這個傢伙(指索羅斯)來到我們的國家,一夜之間,使我們全國人民十幾年的奮鬥化為烏有
挾帶這一路攻城拔寨的威勢,索羅斯們最後衝擊香港的聯繫匯率。在當時中央政府總理朱鎔基的力挺之下,特區政府果斷決策,入市干預,猛擊其軟肋——熱錢須藉入港幣作為彈藥——將隔夜利率最高提高到每天300%,致使索羅斯們彈盡糧絕,不得不落荒而去。但由此香港也元氣大喪,恆生指數最大跌幅60.2%,房價最多大跌70%,眾多香港企業破產,中產階層淪為負資產者比比皆是,跳樓自殺這屢見不鮮。
就是這樣一個剝奪了東南亞人十幾年的奮鬥成果的投機者,被受害者痛斥為“金融財狼”、“強盜”、“大鱷”的人,他對自己行為的辯解是:“我沒有製造(亞洲金融危機)泡沫,我所做的只是加速了泡沫的爆破。”索羅斯說:“看到泡沫,我會先買,理性地去參加。當泡沫成熟時,我就會賣出或者短炒。比如當時我就買了一些網絡股,當它們'長大了',再賣出。”
曾經一路過關斬將,最終在香港鎩羽而歸的索羅斯,如今成為博鰲座上賓,施施然地回來的,這不能不引起中國人的警覺。他是自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之後,曾經一度低調。然而,2010年他在香港設立辦公室,開始再度關注亞洲市場。據筆者所知,去年以來,他曾到中國內地調研,並與中國內地一些成功投資人交流。最近更是再度興風作浪,先做空日元,再做空英鎊,再次成為全球矚目的焦點。
索羅斯回來了,這一次他的目標幾乎是顯而易見,就是中國香港,就是中國,這一次中國和中國香港還能倖免於難嗎?
中國十大泡沫隱患
“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 1998年中國香港因最後時刻的政府直接干預行為——提高隔夜利率至300%——這種破壞遊戲規則的方式,勉強與索羅斯打了個平手。而中國內地因為資本項目的嚴格管制,避免了亞洲金融危機的直接衝擊。更因危機後東南亞深受重創,加上美國爆發911恐怖襲擊,由於中國相對穩定,勞動力價格低廉,全球製造能力向中國轉移,中國反而獲得了發展的機遇期。
現在的中國內地與當初已經迥然不同。如果說1997年中國經濟沒有什麼泡沫,那麼今天中國經濟的泡沫,或者說經濟金融危機的隱患已經十分嚴重,而且呈現並發症的局面:
一,中國的製造業面臨崩潰邊緣。在過去10年中,中國平均勞動力價格大幅上漲,由相當於美國勞動力的3%上漲到了17%;原材料、能源和土地價格大幅上漲;人民幣匯率大幅上漲了32.7%;各種稅費大幅上升;融資成本大幅攀升;各種貿易保護成本大幅上升,大多數製造企業處於虧損被消耗狀態。
二,股市泡沫在2008年破滅後,每況愈下,殺傷國民財富效應和企業融資。
三,房地產泡沫巨大,無論從各種指標看,都處嚴重泡沫狀態,它嚴重透支了國民財富積累和未來收入預期,對內需釜底抽薪;
四,農業泡沫顯著。由於低產的大豆轉種高產玉米,掩蓋了耕地被佔用、水利失修等問題,中國糧食出現了“九連增”的虛幻泡沫,如今大豆地轉種玉米已經基本結束;
五,政府財政和投資泡沫也盛極而衰。 2008年金融危機之後的4萬億救市,帶動全國18萬億投資,數千家地方融資平台巨量投融資已經無以復加;政府財政收入與國民收入之比,已經超過70%;如果包含政府亂收費,接近100%,已達極限;
六,外需泡沫也盛極而衰。隨著人民幣升值,美國再工業化,歐洲債務危機,日元大幅貶值,東南亞等獲得TPP外貿優惠,中國外貿優勢不再;
七,貨幣信貸和銀行業泡沫到頂。 2008年以來,中國貨幣發行急劇攀升,如今M2已近100萬億元人民幣,占到全球的1/3,是美國的1.5倍;隨著利率市場化,銀行業70%的這部分利潤來源勢必萎縮;隨著企業利潤下降,銀行業所受損害雖然滯後,但必然到來。
八,人民幣泡沫,自2005年7月以來,人民幣對美元已經升值了32.7%,在製造業和外貿競爭力顯著下降的情況下,特別在近期,日元、印度盧比對美元大幅貶值的情況下,人民幣泡沫達到頂峰;
九,社會穩定泡沫。由於貧富差距不斷擴大,特別是正在進行的城鎮化和土地流轉中,如果不能有效遏制城市投機資本和地方腐敗官僚的同流合污,外來資本和本地農民衝突、官民矛盾將急劇增長,而且很難再轉嫁;
十,地緣政治隱患。近三年來,特別是2012年初美國將軍事戰略中心重新轉向亞太以來,朝鮮半島、釣魚島、南海和伊朗危機升級,對中國構成直接威脅,已經不亞於1996年的台海危機風險。
上述十大問題的形成是過去二三十年積累而來的,是對過去各種問題逃避拖延乃至寅吃卯糧的結果,是各種權貴外資既得利益擴張不斷擴張的結果,也是民眾缺乏對官員外資力量有效監督的結果。要解決起來異常艱難,其核心策略為:1,成功的行政體制改革,公務員減員50%以上,政府開支減少50%以上;2,建立較為完善的基礎性社保體系,土地和礦產資源的主要收入歸社保基金,並落實到每位公民頭上;3;國有企業從競爭性領域退出,開放金融、教育、醫療等高端服務業;4,股市根本性制度變革,變“利益輸送市”為“財富創造市”;5,農業以農村合作社方式保障農民利益和糧食安全;6,改變國人生存方式,降低能源資源消耗水平等等。唯有如此,中國才能再造新動力,然上述改革不僅需要極大的勇氣和智慧,也需要時間。
中國金融城門洞開?
中國的十大泡沫和隱患,索羅斯們不可能看不到,這或許也正是他2010年在香港設立辦公室,頻頻訪問內地,這次更是主動參加博鰲論壇的原因。
不過,儘管這些泡沫都在,畢竟中國是一個大國,要做空它並非一件容易的事,還需要很多具體的條件。令索羅斯欣慰的是,他需要的做空工具,恰恰是中國相關部門當前努力推進的。這包括並不限於:
——外匯資本項目自由化。中國除擴大既有的QFII、RQFII和QDII規模外,還在近期開放港澳台在內地居民投資A股, 這給予了小額資本項目收益匯出的合法保障;中國正加大跟各國的貨幣互換,這是以國家信譽保障大額人民幣進出的合法性;大力推進香港作為人民幣的離岸交易中心;使得做空人民幣的工具——如外匯掉期、人民幣期貨等都已經到位。如今只差直接給索羅斯這樣的國際正規的對沖基金的資本進出權了——這為做空人民幣創造了條件。
——利率和債券市場化。利率市場化給做空銀行業創造了基礎條件;債券市場化,特別是推出國債期貨,將為做空國債、地方債和企業債創造了做空不虧損反賺錢的便利條件。
——股市的做空機制已經完備。從股指期貨到融券,再到今年2月28日正式推出轉融券,中國股市的做空機制已經完全到位。
——樓市的做空機制。做空樓市比較複雜,在國際上需要糧食危機、石油危機爆發,形成嚴重的輸入性通脹,再以此做空債券,提高利率,迫使購房者斷供,進而被迫拋售房產,導致房價大跌。再以此做空銀行業、股市,形成惡性循環。
換言之,
今天的中國內地已經遠非1997年的時候了,中國經濟的基本面與1997年已經是天壤之別;中國金融防禦已經基本蕩然無存,索羅斯們做空中國的條件已經基本具備。對此,有識之士十分憂慮,中國首屈一指的外匯專家余永定不久前在香港表示:“內地若加快資本化進程,令資金隨意進出,將構成極大風險,而且難以在內部自行控制,不希望決策當局急於求成(資本項目自由化)。”
令人遺憾的是,此次索羅斯登台博鰲論壇,乃至與中國最高領導和五大洲的首腦同台,反映出中國決策層對迫在眉睫的危機並沒有清醒的認識,而這恰恰是阻止索羅斯成功主導新一輪中國金融危機的最后防線。簡言之,當下已經是中國規避國際金融危機的最後機會了。當然,換個角度,如果中國遭遇嚴重的金融危機,反而也可能是置之死地而後生,擺脫權貴外資既得利益束縛,倒逼出真正國家人民立場的社會變革的戰略轉機。
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作者為中華元國際金融智庫創辦人,聯繫郵箱ztb6006@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