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高速公路金價愈難回頭

林行止 進入高速公路金價愈難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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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凱恩斯在〈貨幣改革短論〉《A Tract onMonetary Reform》，指出「黃金早是野蠻人遺物」(gold is already a barbarousrelic)，這篇於一九二三年發表的論文影響力有多大，筆者不知道，僅知其貶低黃金的看法(亦可說反映了時人的意見)，是造成金價長期不振的原因之一；不過，黃金這種蠻荒時代遺下的「廢物」，不僅其價長期由政府決定，「不同財見者」珍而寶之的人，則隨財政綱紀被不負責政府摧毀而日增；雖然經濟學名宿保羅．森穆遜(1915-2009)於他那本風行數十年(一九四七年初版，八五年引入合作者；○四年出第十八版)的教科書《經濟學︱分析初階》，在一九七○年的版本引述並闡釋凱恩斯此一觀點，令黃金是「無用廢物」的說法廣為人知，但其價在一九七一年尼克遜總統取消美元金本位制令金價自由浮動後便反複上升。縱觀這四十多年來，金價雖有過「變爛銅」的慘淡歲月，惟總體而言，用「升勢可人」形容其走勢，料為大家認同。


凱恩斯和他的隔洋崇拜者雖然把黃金貶得一文不值，甚至認為開發金礦是浪費資源的愚行；森穆遜在上書這樣寫道：「挖深坑把黃金從地底掘出然後把之藏諸肯塔基州諾克斯堡金庫，是最荒唐(absurd)的行為！」


世界產金量相當有限(這是物以稀為貴的張本)，據「世界黃金理事會」(World GoldCouncil)的報告，自盤古時代至去年底，全球的產金總量只有十六萬六千多噸，其中百分之十八點四落入各國政府之手，藏於高度設防如諾克斯堡的金庫中；這些黃金，以八月二十六日的價格，總值九萬八千餘億(美元．下同)，看似天文數字巨款，哪知同日美股市值在四十九萬億水平，世界債券(政府的和企業的)總值則近一百萬萬億，還有市值無法真確統計僅知「價值不菲」的商品期貨及房地產。比較起來，黃金總值雖不能說微不足道，卻亦不是大不了的數目；一旦有部分資金從這些龐大投資中流向金市，金價在供應不變(遑論下降)之下，便很難不飛升。

事實上，「有史以來」，全世界只產出十六多萬噸黃金，當然不是金礦主不想做「荒唐事」(有利可圖的工作便不算「荒唐」)，而是金礦難覓金砂難掏(和淘)有以致之；和所有罕有資源一樣，金礦蘊藏雖未至被「羅掘殆盡」，卻有「見頂」之虞，最低限度，世界第一產金大國南非便有此隱憂；經過百餘年的「荒唐采礦」，近年南非產金量已大幅下降，據成立於一八八九年的南非「礦務商會」(ChamberofMines)的資料，去年不少南非金礦要「挖掘至地下四公里」，才有收成，而別說挖深洞工程浩大，此處「地獄」高溫達攝氏六十度(華氏一百四十度)，要調節溫度礦工才能工作(和生存)，「商會」指出從這些礦山(說深洞較貼切)挖出一噸礦砂，需要注入十五噸清爽空氣(ventilationair)，而其所用能源，足供三百萬城市居民一日之用；換句話說，僅此一端，「挖深洞」采金的成本便極昂貴，可是，即使金價揚升令采金不致無利可圖，由於長年大量開采，產金量已大幅萎縮，一九七○年，南非產金在一千噸水平，去年已降至約一百九十噸，跌幅百分之八十強！

當今黃金重要產區是西非(加納、布吉納法索〔與台灣建交的小國〕、科特迪瓦、利比里亞和馬里均有開采中的金礦)，惟產量有限(區內政局不靖產量亦不穩定)，「無法取代南非的地位」，世界年產金停留在二千五百噸水平；黃金另一供應來源是「廢金回收」(goldscrapped)，據倫敦「金礦服務公司」(ＧＦＭＳ)的報告，這種來源的黃金數量已從「金融海嘯」期的年產量近一千七百噸(金融危機令許多傳家金器溶成金塊流入市場)跌至去年的一千六百四十六噸，相信下跌趨勢持續。令黃金供應不足的還有歐洲央行近年「惜售」黃金，在八十至九十年代「黃金變爛銅」期間，它們有計劃地拋售存金(藉以壓低金價)，至一九九九年，十四家歐洲央行協議(TheCentral Bank GoldAgreement)在其後五年每年售金總量不得超逾五百噸，此協議其後兩度修訂，把國基會(ＩＭＦ)售金亦納入其中，但總售金量並無增加，在一九九八年至二○○七年這十年內，西方央行每年平均售金量為四百八十七噸。


二、黃金雖是「廢物」，卻有安心定神防身的「保險」功用，在各國亂印紙幣的情形下，歐洲央行於○八年中一改初衷，變沽出為買進，而買金的央行不限歐洲，○八年各國「官方存金」增七十三點六噸，央行售金本來約占百分之十二的環球黃金供應，「一來一往」，加上「金融海嘯」爆發美元貶值，遂令金價拾級而上……。


今年來加進買金行列的國家，包括墨西哥、印度、俄羅斯、中國、哥倫比亞、泰國和南韓(十年來第一次購金二十五噸)；摩根史丹利八月下旬的一份報告，指出財政出現極度困難瀕臨破產邊緣的國家亦不考慮沽存金度難關，而德國總理八月下旬拒絕以黃金儲備支持「歐羅區救援計劃」，等於說印歐羅替負債國贖回舊債，償還銀行欠款可以考慮，但要這些紙幣有含金成分則免談。各國抱住存金不放，意味黃金遠較紙幣值得持有。


為了紓解債務危機、財赤困局及刺激經濟增長，政客尤其是需要選民支持的，什麼「合法」的手段都不惜一試；在這種高度危險且不安定不明朗的環境下，黃金雖然不是最佳的投資媒介，卻是可以對抗泛濫的紙幣、國家賴債危機、銀行倒閉以至惡性通脹的有效工具。金價節節上揚，說明了「有錢人」(有餘資可供投資的人)對政府及其財金政策不信任，換句話說，金價「無端端」上升，等於人民對政府信心下降。昨天「通脹順應」(加進通脹因素)的盎斯金價平有史以來的最高紀錄(見八月三十一日本欄的分析)，已進入所謂「黃金超級公路」(The goldsuperhighway)的金價意味還會「高速向前」。當然，這只是「金甲蟲」的看法，但這種看法並非一廂情願而是有所本的！


寫到此處，筆者想起多年前曾細說之的凱恩斯「選美論」(The BeautyContest)；在《通論》中，凱恩斯認為你應選出你認為他人會投以一票的美女，此美女才有登上後座的可能；如果你憑你的審美觀點及個人偏好去投票，那位美人多半名落孫山。引進凱恩斯的觀察，在前路茫茫、風雲驟變、各國政府都炒一手的情形下，大部分的分析都難收成效，因此，理性地作技術或基礎分析，當然有其意義，中肯之見亦可作為投資決策的參考；然而，猜度其他投資者會怎樣做，也許較具效益。如果你認為他們中的大多數人看好黃金，你便不妨跟之哉；當然你要量力而為，畢竟這不是投資而是買保險，而投保的費用，通常只是你的財富的極小部分。


 PS:  八月三十一日分析

筆者在這里「介紹」黃金，至今其盎斯價起碼已漲千元，近日的急挫(曾於兩天內跌一百六十多元)，令不少論者認為金價泡沫 已破，惟筆者不作此想，然而亦不敢在此價位勸讀者購入，惟推動金價向上的根本因素未變(也許稍後再詳談之)，況且從「保值」角度，目前盎斯金價企於一千七 百八十元水平，比一九八○年一月創下的高價八百五十元—加上通脹因素約等於目前的一千九百五十元—尚有一段距離，那正是黃金好友(goldbug)不肯在 金價急跳後調整現在棄金的根本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