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資產像黃金那樣奪目，這種既不能用於支付，又不能用於計價的貴金屬，無論漲跌都牽動著人類的神經。對於從1900美元/盎司滑落至1200美元/盎司的金價，投資者、金礦主、經濟學家乃至國際對沖基金都在問同一個問題，黃金牛市真的結束了嗎，還是又一個牛市的開始？
主筆_陳無諍實習生_龍凌子盧志坤廣州、深圳、香港、紹興、上海報導
衛列難得回到家鄉紹興，還是沒空陪陪家人。 7月6日，他中午剛在紹興飯店見完客人，下午就被一幫安徽淮南的黃金珠寶商拉去喝茶。
好在王衛列喜歡交友。 “和不同的朋友聊天，能激發我找到投資的方向，目前看好的就是黃金。”被上海黃金交易所副總裁宋鈺勤稱為“中國黃金職業投資第一人”的他，最近馬不停蹄跑了北京、上海，還南下香港開了美元的賬戶。
就在王衛列喝茶的時候，秦軍匆匆在上海見完客人，立馬飛到了北京。身為華安基金副總裁、營銷總裁的他，正在為中國首批黃金ETF的募集到處奔走。 7月9日一早，他又南下深圳，這次的陪同是宋鈺勤——這位金交所的高管親自助陣，他們要趕赴中國最大黃金交易中心的深圳水貝，繼續做推廣活動。
薛浩明這兩天卻有些悠閒。 7月5日中午12:40，廣州最旺的商業區正佳廣場一樓潮宏基，他正站在門口等候迎接客人，其他店員或閒聊，或擺玩自己的手機。 “金價4月份第一次下跌時，確實有很多消費者在我們店裡購買黃金飾品，現在黃金價格的持續下跌，很多人都在觀望，沒怎麼買。”
“280元左右是銷售頂峰。在前一陣金價暴跌時，一個支行黃金的銷量可以達到幾千萬，現在的黃金價格275元，近幾年最低，銷量卻減少了。”中國農業銀行匯景支行的客戶經理林菲最近有點小郁悶。
她打算在金價走低到260-270元間，來購買本行的十二生肖金條產品。 “還是貴金屬保值，仍有很強的投資價值，而且實物金條購買相對紙黃金安全係數高。”
大洋彼岸，受空頭回補拉動，紐約商品交易所黃金期貨市場7月8日交投最活躍的8月黃金期價，收於每盎司1234.9美元，相比6月最後一個交易日的新低點1179.4美元，已經上漲55.9美元。
兩難的金礦主
山東招遠前兩天很是熱鬧——“2013中國國際黃金礦業峰會”剛剛落幕，號稱是亞洲唯一關注黃金及貴金屬礦業資源投資、開發的國際性行業會議及展覽。
在這個著名的“中國金都”，這樣的活動早已是家常便飯。
隨著全球黃金市場的發展，中國在世界黃金格局中地位愈顯突出，作為國家資源儲備戰略和企業發展途徑，目前已成為國際上黃金礦業兼併和收購案的最大買家。
山東招金集團、招金礦業董事長路東尚在“2013中國國際黃金礦業峰會”上，也作了熱情洋溢的講話。 “當前，牛市已經終結，但絕不是熊市的開始，而是一個震盪加劇，波動更加劇烈的新周期。”黃金後續價格走勢，金價高位運行的態勢難以為繼，金價進入下行通道的壓力在不斷地加大。
然而在國際上，壞消息接踵而至。全球最大金礦商加拿大巴瑞克黃金公司（Barrick Gold Corporation），最近傳出大裁員的消息。
巴瑞克加拿大多倫多總部與其他數個辦公室多達100名職員被離職——這是該公司有史以來首度在多倫多總部實施大規模的裁員計劃，裁員幅度高達1/3。
讓眾多金礦主兩難的是——金價目前已跌破許多礦商的生產成本，這是否會促使業者關閉礦脈，從而引發供給吃緊、進而推高價格？
澳洲最大金礦商紐克雷斯特礦業（Newcrest Mining Limited）在4月23日在財報中表示，由於金價下跌和澳元持續走高令其運營面臨挑戰，該公司將重新檢視目前還未出產黃金的礦場和已經處於高成本階段的礦場。
“之前中國黃金的開採成本在700-1200美元/盎司，如今幾乎沒有低於1000的了。”熟知中國黃金產業鏈的王衛列對此有些擔憂，“儘管我當年重倉中國黃金和山東黃金賺了不少，但現在也遠離黃金股了。”
他撤離的原因非常簡單。 “國內金礦的生產成本連續飆升，海外6月份不少礦場已經關門。目前黃金股的上市公司業績不能跟金價保持同步。”
為此，王衛列開始專心投資黃金，做槓桿型、黃金期貨和T+D。
“中國目前的黃金儲備，只佔外匯儲備的1.5%。”而更為尷尬的是，根據中國黃金協會發布的報告，中國人均黃金擁有量只有4.6克，與全球人均20克的差距很大。
黃金是最早發現和使用的金屬之一。早在新石器時代人類已識別了黃金。招遠屬齊地，縣境北部東西迤邐30餘公里就有1000多古坑洞，西北有淘金河，掘坑採金的歷史悠久。
遠古的輝煌，並無法抵消現實的困頓。中國黃金相關企業最近麻煩事不少：山東黃金高價定增購買估值100億元的金礦，而後遭遇市場用腳投票，連續跌停三天損失市值過百億；遠在福建上杭縣的紫金礦業，日子也並不好過——潰壩污染糾紛未了，海外併購進展緩慢。
7月1日，巴克萊銀行發布報告表示，鑑於實金市場需求減弱，黃金投資市場需求下滑，其已下調2013年黃金均價的預期，從原先預測的1483美元/盎司下調至1393美元/盎司，下調幅度為6%。
彭博提供的數據顯示，黃金價格在今年第二季度大跌23%，創下了自1920年以來最大的單季跌幅。同期，不少國際對沖基金開始大幅減倉。一些海外市場的聲音認為，黃金牛市已宣布終結。
肯尼斯·羅格夫（Kenneth Rogoff）是哈佛大學公共政策和經濟學教授，前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首席經濟學家。羅格夫曾指出：“有一個支持黃金高價的關鍵基本面因素，但這一因素遠沒有全球化那樣持久。黃金價格對全球利率水平極為敏感。畢竟，囤積黃金不能獲得任何利息，相反還要付出儲藏成本。不久之前，許多國家的利率都處於或接近歷史最低水平，因此投機黃金較之投資債券來說就顯得相對划算。一旦真實利率大幅上升——這是遲早的事——黃金價格也將快速回落。”
“其實這已經是黃金的底部空間了，在每盎司1200美元的位置買最安全的，但是我們估計等不到這個底部了。”王衛列則認為，“都已經到成本價了，還空什麼空？！”
“未來黃金價格可能會在1200-1600 美元/盎司上下震盪。”路東尚似乎更加樂觀。 “經歷過劇烈震蕩之後，我們認為，黃金的價值將得到市場的進一步確認，將衝擊前一輪牛市的頂點，創出歷史新高。”
《華爾街日報》日前的報導證實，瑞士銀行集團宣布了於新加坡建立在亞洲地區首個黃金保險庫的計劃，凸顯了西方投資者紛紛拋售黃金的情況下，來自亞洲的貴金屬需求依然旺盛的現狀。
尷尬的定價權
目前，中國已成為全球最大的黃金生產和消費國。
張炳南有理由為此自豪，身為中國黃金協會秘書長，他們最新的統計數據令人振奮——2012年中國黃金產量突破400噸大關，達到403.047噸，連續六年位居世界第一，同年，全國黃金消費量達832.18噸。
當中國大媽們在華爾街瘋狂搶金，10天時間1000億人民幣狂掃300噸黃金。媒體開始興風作浪，天真地以為“中國大媽”戰勝了華爾街，將決定未來黃金的價格走勢。
這不過是在一廂情願。
究竟誰控制了黃金定價權？業界普遍關注的是，國內市場距離輸出定價影響力還有多遠？
握有世界第一的產量和位居世界前列的銷量,中國應該在黃金的定價權有自己的聲音。然而，現實可能並非如此樂觀。
目前，倫敦市場是全球最大的黃金交易市場，美國的COMEX黃金期貨市場排在第二，中國的整體交易量在倫敦市場的10%左右。
尷尬的局面逐漸有所改變。備受投資者期待的黃金白銀期貨連續交易，在7月5日晚正式上線交易，首個夜盤交易時段內，市場交易活躍，交易量超過了國內白天的交易時段。
連續交易制度俗稱夜盤，是國內期貨市場與國際接軌的又一重要製度建設。夜盤推出將使投資者能有效規避海外市場波動的風險，增強與國際市場的互動。然而，作為貴金屬消費大國，獲得更大的定價影響力成為國內投資者的期待。
目前黃金、白銀的定價權長期控制在歐美市場。 “隨著我國期貨市場投資者資金量的增大和成熟度提高，夜盤交易的推出會增強國內市場與國際市場的緊密性，從而在未來貴金屬市場中也能獲取更多的話語權。”海通期貨黃金分析師任怡欣樂觀地認為。
此前，上海黃金交易所已先走一步，在現貨市場上已率先增加了夜盤交易。金交所發言人顧文碩7月9日透露，“目前，我們也在積極醞釀，銀行間詢價交易市場，採用做市商制度，更進一步地豐富活躍市場交易。”
“對於期貨市場而言，連續交易制度是重大的製度創新。”新湖期貨董事長馬文勝指出，連續交易制度上線，將有助於增強以人民幣為結算貨幣的全球定價權。
“其實國內市場的價格已具有相當的影響力。”南非標準銀行中國貴金屬部總經理王其博則表示，事實上，不論在南非，還是在歐洲、美洲，貴金屬市場的投資者在參與交易前已習慣開始參考上海期交所、金交所的價格。
“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定價權？並不是因為歐美市場的特殊性，而是我們自己的選擇。”在王其博看來，國內市場推出連續交易後，還應加大對外開放的步伐，允許海外投資者參與國內市場。
投資黃金良機？
與專家們喋喋不休的爭論相比，普通老百姓更為關注的，在跑不過劉翔更跑不過CPI的當下，如何守好日益縮水的錢袋子？
國際金價跌破1200美元/盎司，猶如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如今，“中國大媽”們期望的“觸底反彈”並未到來，各大黃金專櫃卻開始全面“藏金”，要買需提前預訂。
金條現貨為什麼會“消失”了？金企的矛盾與糾結表露無遺。
一批原料黃金從4月中旬進入加工廠，到目前擺上櫃檯出售，這“一進一出”的兩個多月時間裡，每噸黃金縮水了千萬元。儘管有套期保值的“保護套”，仍有品牌毛利降至去年的一半；而對部分品牌加盟店來說，“銀貨兩訖”的交易方式，則讓它的虧損更直接地顯露出來。
“我們要重新認識黃金”，王衛列平時只談風花雪月，從不談論投資理念。然而最近，他卻連續和朋友們分享了對於黃金的投資心得。 “索羅斯的黃金終極泡沫論我完全可以解釋，黃金才是最後一個不破的泡沫。”
一線的交易市場更能說明一切。
7月7日，在一心淘金大數據的阿里巴巴天貓商城，周大福官方旗艦店的客服很是坦誠，“每天的金價波動不定，誰也預測不了。現在金價是比之前低一點的了，相對來說黃金比較實惠一些。”
按照客服當天的報價，千足金飾品金價325元/克，足金飾品金價324元/克，工費另計；工藝金條315元/克，免工費。 “現在有投資保值的投資金條、金幣，這款金條的價格是以國際報價為準，同時報價實時更新，價格相對實惠，更適合投資購買。”
天貓商城的周生生官方旗艦店，同樣推薦買黃金。 “相比玉石，我覺得現在買黃金是比較好的，如今黃金飾品的受歡迎程度更高，賣得好。”
週生生的價格和周大福相比，差別並不算大，“之前幾天有試過回漲一些的，但幅度都不是很大。7月7日足金飾品每克324元，千足金金寶每克315元。”
“我們必須要對黃金來一場大討論，讓老百姓對黃金有正確的認識。”王衛列毫不懷疑自己的專業性，“不管是金礦礦長、黃金零售商還是經濟學家，他們心中的黃金都有一定局限性。中國的經濟危機一年內就要到來。熱錢瘋狂地外逃。房地產隨時可能崩盤。老百姓口袋的錢被洗劫一空，誰來幫助他們理財？”
曾佩華對此很是身體力行。她是平安銀行廣州財富廣場支行的理財經理，現在正忙著推銷該行針對保守型投資者推出的“金抵利”——即存款送金條。這是平安銀行主推了幾年的理財產品客戶，只需簽訂委託協議，並以一定金額的存款本金為保證，即可獲得相應重量的黃金製品，該黃金製品可辦理回購，銀行在黃金賬戶到期日（一年）向客戶返還本金。
不過，受黃金價格影響，在黃金搶購高峰，“金抵利”的價格為8.4萬，隨著黃金價格走低，已經跌至7.5萬。
“如果降到1000美金/盎司，我立馬買上100公斤。”安徽淮南的一位金鋪老闆依然豪氣十足。
黃仕坤的辦公室坐落在深圳羅湖區的世界金融中心，他一手建立的金雅福集團在這棟大樓裡有三層辦公區域。 80後的黃仕坤從實物黃金著手，在金雅福旗下成立了金之國黃金珠寶有限公司，專門從事現貨黃金、白銀、鉑金等貴金屬產品的買賣業務。
“對於有投資需求的客戶，最好的品種就是投資型金條。”黃仕坤的金之國的系列投資型金條，規格從10克到1000克不等，而手續費每克只需要10元。
黃金ETF困局
7月9日一早，華安基金副總裁、營銷總裁秦軍南下深圳，前往中國最大的黃金交易中心水貝做推廣活動。剛剛過去的一周，他忙著為新推出的黃金ETF做募集，跑得馬不停蹄。
深圳水貝——中國黃金產業鏈的源頭。這個潮汕人的家族企業掌控著的世界最大黃金生產基地，已經出現了一批銷售額過百億的企業，其中最大的百泰年用金量達到100噸，而2009年全國總用金量為400多噸。
然而，背著30萬現金兩天都進不到貨的經歷，在水貝早就不是故事。熟悉這行的業內人士介紹，這是因為黃金銷售利潤極其薄，批發商每一克賺到的錢，還不夠付銀聯刷卡的手續費。所以一向都是現金交易。 “不只是經銷商那裡缺貨，我們源頭也一直沒貨。這個季節手鍊、項鍊賣得好，進貨量太大，工廠都來不及加工。20g、50g、100g規模的金條也持續斷貨，因為這幾款市面上賣得最好。”
深圳水貝珠寶城，離寶安機場大概一個小時車程的距離——是全中國甚至是全世界最大的黃金以及珠寶加工、製造以及交易中心，有著行業裡最全的產業鏈，2000多家黃金珠寶開採商、生產商、批發商、出口商密佈在這裡。見證了中國黃金交易歷程的風風雨雨。
秦軍這次南下，為的是繼續推銷自己的黃金ETF。 “我已經號召全公司的人都購買，這是老百姓能夠享受到的難得的黃金盛宴。”
只是，這個從出生就帶著眾多華麗光環的產品，發行卻有些不順。近期國際金價持續下跌，此前歐洲時段黃金開盤即報1179美元/盎司，刷新34個月的新低。
而6月27日，國泰和華安兩家公司發佈公告稱將提前結束黃金ETF的募集，再次將這種恐慌情緒推向高峰。
原計劃募集截止日為7月19日的國泰和華安兩家，同時聲稱將募集期限提前至7月12日，這一舉動，引起了業內眾多猜測。是受到金價影響，還是另有隱情？
國際上似乎也沒有好消息。全球最大黃金ETF SPDR Gold Shares，7月8日減持黃金15.03噸至946.96噸。今年以來，該ETF減持403.86噸或29.9%。
作為避險資產的最後港灣，過去百年來，黃金投資經歷了實物黃金、黃金期貨、紙黃金到黃金ETF，這一從實物投資到證券化投資的變遷。特別是2013年創新金融產品——黃金ETF的誕生，直接改變了全球黃金投資的格局。
官方對於ETF，倒是一貫的支持。上海金交所發言人、綜合部總經理顧文碩7月9日說，作為海外成熟的黃金投資工具，黃金ETF可為我國黃金市場引入多元化的參與主體，深化市場功能，擴大市場規模。黃金ETF的推出，有助於提高黃金民間儲備，進一步落實十八大報告精神，增加居民財產性收入，實現藏富於民的國家戰略。
“這次的創新之處，是金交所打破了不同市場間的隔閡。”顧文碩表示，最難得的是與上證所一起合作，促進了兩個市場的融合。 ETF必須與黃金現貨掛鉤，申購和贖回只能採取實物黃金的方式，通過交易平台完成。
但毫無疑問的是，兩隻重量級ETF同時發行，將會最大限度“壓榨”渠道。現如今金價不斷破位下行，能否複製去年滬深300ETF的輝煌還是未知數。大環境不佳，單純的產品創新似乎已經很難觸動市場。
對此王衛列卻不以為然。 “這就是一般投資者賺不了錢的原因。人在熊市時往往害怕，低位不買，高位瘋搶。”他特意舉了自己在股市上投資的例子加以證明。 “恐慌時才是投資良機。當外行人都在股市賺錢時，就要遠離股市了。”
王衛列早就拋售了黃金股，專注於黃金投資，他目前實物黃金和期貨黃金都在操作，“我是專業人士，可以做槓桿交易，對於一般的老百姓，買投資金條和黃金ETF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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